每天学点家训王阳明先生则言译读11

人心古今同,世风时时变。

家训平常事,天下第一难。

劝君莫迟疑,每天学一点。

律身还训子,富贵代代传。

三言两语千条家训系列

《王阳明先生则言译读》

1.大学问答

-1在明明德

曰:《大学》者,昔儒以为大人之学矣。敢问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问:《大学》一书,过去的儒家学者,认为这是德高位尊大人的学问。冒昧地问一下,德高位尊大人的学问,为什么在于“彰明光明的德性”呢?

阳明子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外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

阳明先生回答说:德高位尊的大人,把高天大地、万千事物当成一个整体,他们把天下看成一个大家庭,中国犹如一个人。如若间隔形体骨骸,而且分别你东我西的人,就是孤陋寡闻的小人。德高位尊的大人,能够把高天大地、万千事物当成一个整体,并不是外表闪烁,而是他们内心的仁德,本来就是这样,与高天大地、万千事物合而为一。怎么只有德高位尊的大人呢?虽然孤陋寡闻小人的内心,也无不这样,他们把自己看顾小了吧。

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而必有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所以,一个人看到孺童幼子落入水井,而必然会有惊怵惕惧、凄恻隐忍的内心呀,这是他的仁德与这个孺童幼子成为一个整体;孺童幼子还是同为人类,看见飞禽走兽的悲哀鸣叫、觳觫发抖,而必然会有不能忍受的内心呀,这是他的仁德与这些飞禽走兽成为一个整体;飞禽走兽还是有认知感觉的动物,看见花草树木摧残折断,而必然会有怜悯体恤的内心呀,这是他的仁德与花草树木成为一个整体;花草树木还是有生机意态,看见砖瓦石块损毁破坏,而必然会有顾及爱惜的内心呀,这是他的仁德与砖瓦石块成为一个整体。这是他一个整体的仁德,虽然孤陋寡闻小人的内心,也是必然会有的。这就是根植于上天主宰命运的本性,而自然灵敏昭彰,不会蒙昧,因此称为“光明的德性”。

小人之心既已分隔陋矣,而其一体之仁犹能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动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时也。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则将物类,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

孤陋寡闻小人的内心,已经分离隔阂、狭隘浅陋了,而他们一个整体的仁德,还是能够不会蒙昧,如果这样,是他们没有萌动欲望,而没有被自私蒙蔽的时候。等到他们萌动欲望,被自私蒙蔽,而利用与损害相互攻击,忿恨与恼怒相互激战,那么将会戕害事物,毁坏同类,没有什么坏事不会去做,他们甚至会有骨肉至亲相互残杀的人,而一个整体的仁德就消亡了。

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

所以,假如没有自私欲望的蒙蔽,那么虽然孤陋寡闻小人的内心,而他们一个整体的仁德,犹如德高位尊的大人;一旦具有自私欲望的蒙蔽,那么虽然德高位尊大人的内心,而他们分离隔阂,狭隘浅陋,犹如孤陋寡闻的小人了。

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自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所以,修为德高位尊大人的学问,也是惟有去除他们自私欲望的蒙蔽,以自身彰明他们光明的德性,归复到他们高天大地、万千事物一个整体的本来样子而已,没有可能在根本主体以外,而有增加益发的地方。

-2亲民一体

曰:然则何以在“亲民”乎?

问: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要“亲爱人民”呢?

曰: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

答:彰明光明的德性,建立他们高天大地、万千事物一个整体的本体。亲爱人民,达成他们高天大地、万千事物一个整体的功用。因此,彰明光明的德性,必然在于亲爱人民,而亲爱人民就是因为彰明他们光明的德性。

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弟之明德始明矣!

所以,亲爱我们的父母,以及别人的父母,以及天下人的父母,然后我们的仁德,确实与我自己的父母、别人的父母,与天下人的父母,而成为一个整体了。确实与他们成为一个整体,然后孝顺的光明德性,开始彰明了!亲爱我们的兄弟,以及别人的兄弟,以及天下人的兄弟,然后我们的仁德,确实与我们的兄弟、别人的兄弟,与天下人的兄弟,而成为一个整体了。确实与他们成为一个整体,然后悌敬的光明德性,开始彰明了!

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夫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是之谓尽性。

君主与臣下,丈夫与妻子,同学与同志,以至于山丘河流、鬼怪神灵、飞禽走兽、花草树木,无不确实具有亲爱他们,以达到我的一个整体的仁德,然后我们的光明的德性,无不彰明,而真正能够以高天大地、万千事物为一个整体了。这就是《大学》里所说的彰明光明的德性于天下,这就是所说的家庭得以整齐、国家得以治理,而天下得以平定,这就是《中庸》里所说的究尽本性。

-3止于至善

曰:然则又乌在其为“止至善”乎?

问:既然如此,那么又怎么在于他们“依止最大善良”呢?

曰: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现,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者也。至善之发现,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地,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也。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之至、惟精惟一者,其孰能与于此乎?

答:最大善良,就是彰明德性、亲爱人民的最高准则。上天主宰命运的本性,纯粹精美,最大善良。本性灵敏昭彰,不会蒙昧,这是他们最大善良的发端显现,就是光明德性的根本主体,也就是所说的良知,即善良知觉本识。最大善良的发端显现,肯定对的,否定错的,轻浮稳重,宽厚刻薄,随时随地都有感觉,变化运动,没有居止,也无不自身具备上天赋予之内,就是人民彝典、事物法则的最高水平,而在他们中间,不容许稍有议论模拟、增加减少。在他们中间,稍有议论模仿、增加减少,那就是自私的意识,极小的智慧,而不是最大善良的称谓了。倘若不是谨慎独处到达极致、惟有精深惟有专一的人,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后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

后来的人们,只是他们不知道最大善良在我们内心,而运用他们自己的智慧,来揣摩摸索、猜测臆度在内心的外面,认为事事物物各自都有既定真理,这就是蒙昧他们是非对错的准则,支解离析,决口分裂,人们欲望放肆,而天然真理消亡,彰明德性、亲爱人民的学问,遂乃在天下巨大混乱。

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骋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其私心于卑琐,是以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之诚,则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

大概古代的人们,本来就有欲要彰明他们光明德性,然而只是不知道依止于最大善良,而驰骋追逐他们自私内心过分高大,这就失败于虚伪迷惘,空洞枯寂,而没有对于家庭、国家、天下的实施,那么佛道两家流派就是这样的了。本来就有欲要亲爱他们人民的人,然而他们只是不知道达到最大善良,而沉溺他们自私内心卑贱猥琐,这就失败于权变阴谋,智巧方术,而没有对于仁义慈爱、恻隐悲怛的真诚,那么春秋五霸功名利禄的信徒就是这样的了。这是不知道达到最大善良的过错吧。

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其度(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其制(剂)矣;轻重而不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则(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所以,依止最大善良对于彰明德性、亲爱人民,犹如圆规矩尺对于描画方圆,尺码刻度对于测定长短,秤权衡器对于称计轻重。所以描画方圆,而不依止圆规矩尺,那就违背它的法度了;测定长短,而不依止尺码刻度,那就乖误它的规制了;称计轻重,而不依止秤权衡器,那就失去它的标准了;彰明光明德性、亲爱人民,而不依止最大善良,那就丢掉它的原则了。所以依止最大善良,用以亲爱人民,而彰明他们光明德性,这就称为德高位尊大人的学问。

-4七证等第

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其说何也?

问:“知道依止(最大善良),而后才有立定(志向);立定(志向),而后才能平静(内心);平静(内心),而后才能安泰(生活);安泰(生活),而后才能思虑(向善);思虑(向善),而后才能获得(最大善良)。”这种论说是什么呢?

曰: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而求至善于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离决裂,错杂纷纭,而莫知有一定之向。

答:人们只是不知道最大善良在我们内心,而寻求善良在内心之外,认为事事物物都有既定真理,而寻求最大善良在事事物物之中,所以最大善良就变得支解离析,决口分裂,错综复杂,众说纷纭,而不知道有一个确定的方向。

今焉既知至善之在吾心,而不假于外求,则志有定向,而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矣。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则心不妄动而能静矣。心不妄动而能静,则其日用之间,从容闲暇而能安矣。能安,则凡一念之发,一事之感,其为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自有以详审精察之,而能虑矣。能虑则择之无不精,处之无不当,而至善,于是乎可得矣。

现在既然知道最大善良在我们内心,而不必假借外在寻求,那么立志具有确定方向,而没有支解离析、决口分裂、错综复杂、众说纷纭的忧患了。没有支解离析、决口分裂、错综复杂、众说纷纭的忧患,那么内心不会虚妄萌动,而且能够平静了。内心不会虚妄萌动而且能够平静,那么日常运用之中,顺从雍容,悠闲暇逸,而能够安泰。能够安泰,那么凡是一个念头的发动,一件事情的感悟,它是最大善良的吗?它不是最大善良的吗?我们内心的良知,即善良知觉本识,自然会有详尽审查、精细观察,而能够思虑向善。能够思虑向善,那么选择无不精准,处置无不恰当,因而最大善良,于是可以获得了。

-5本末终始

曰:“物有本末”,先儒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也。“事有终始”,先儒以知止为始,能得为终,一事而首尾相因也。如子之说,以新民为亲民,则本末之说亦有所未然欤?

问:“事物具有根本和末梢”,先辈儒家学者以彰明德性为根本,革新人民为末梢,这两个事物,就是内里和外在,相互对应了。“事件具有终结与开始”,先辈儒家学者以知道依止最大善良为开始,获得最大善良为终结,一件事情开头和结尾,相互因承了。正如先生所说,用革新人民作为亲爱人民,那么根本末梢的论说,也还有不能了然的地方吗?

曰:终始之说,大略是矣。即以新民为亲民,而曰明德为本,亲民为末,其说亦未为不可,但不当分本末为两物耳。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

答:先辈儒家学者终结开始的论说,大旨要略是对的。即便以革新人民,作为亲爱人民,而说彰明德性为根本,亲爱人民为末梢,这种论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应当将彰明德性、亲爱人民分为根本和末梢两个事物。关于树木的主干,称为根本;树木的枝梢,称为末梢,只是一个事物,所以称为根本末梢。如果说是两个事物,那么既然是两个事物,又为什么可以称为根本末梢呢?

新民之意,既与亲民不同,则明德之功,自与新民为二。若知明明德以亲其民,而亲民以明其明德,则明德、亲民,焉可以析而为两乎?先儒之说,是盖不知明德、亲民之本为一事,而认以为两事,是以虽知本末之当为一物,而亦不得不分为两物也。

革新人民的意思,既然与亲爱人民不同,那么彰明德性的功夫,自然与革新人民为两种含义。如果知道彰明光明德性,是为了亲爱他们的人民,而亲爱人民,是为了彰明他们的光明德性,那么彰明德性与亲爱人民,怎么可以截然析分为两件事情呢?先辈儒家学者的论说,大概是不知道彰明德性、亲爱人民,两者本来是一件事情,而认为是两件事情,所以他们虽然知道根本末梢应当是一个事物,而也不得不分为两个事物了。

-6工夫次第

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以至于先修其身,以吾子明德、亲民之说通之,亦既可得而知矣。敢问欲修其身,以至于致知在格物,其工夫次第,又何如其用力欤?

问:古代欲要彰明光明德性于天下的人,做到首先修养立身,用我们先生您的彰明德性、亲爱人民的解说来贯通,也已经可以获得,而且知道了。冒昧地问一下,自己欲要修养立身,达到导致知识在于格究事物,修炼工夫本领、次序等第,又怎么样用功使力呢?

曰:此正详言明德、亲民、止至善之功也。盖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所用之条理,虽亦各有其所,而其实只是一物。格、致、诚、正、修者,是其条理所用之工夫,虽亦皆有其名,而其实只是一事。

答:这些正是详细叙述彰明德性、亲爱人民、依止最大善良的功夫。大概身体、内心、意志、知识、事物等等,都是修炼工夫本领所运用的条理层级,虽然它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它们实质上只是一个事物。格究、导致、真诚、端正、修养等等,都是修炼条理层级所运用的工夫本领,虽然它们也是都有自己的名称,而它们实质上只是一件事情。

何谓身心之形体?运用之谓也。何谓心身之灵明?主宰之谓也。何谓修身?为善而去之谓也。吾身自能为善而去恶乎?必其灵明主宰者,欲为善而去恶,然后其形体运用者,始能为善而去恶也。

什么叫做身躯内心的形状体态呢?说的就是运作使用。什么叫做内心身躯的通灵明敏呢?说的就是主管宰摄。什么叫做修养立身呢?说的就是做行善良,而去除邪恶。我们身躯难道自己能够做行善良,而去除邪恶吗?必然是内心通灵明敏的主管宰摄,欲要做行善良,而去除邪恶,然后身躯形状体态的运作使用,才能做行善良,而去除邪恶。

故欲修其身者,必在于先正其心也。然心之本体,则性也。性无不善,则心之本体,本无不正也。何从而用其正之之功乎?盖心之本体,本无不正,自其意念发动,而后有不正。故欲正其心者,必就其意念之所发而正之。凡其发一念而善也,之真,如色;发一念而也,之真,如臭。则意无不诚,而心可正矣。然意之所发,有善有,不有以明其善之分,亦将真妄错杂,虽欲诚之,不可得而诚矣。

所以,欲要修养自己立身的人,必须在于首先端正自己内心。然而内心的根本主体,就是本性。本性没有不善良的,那么内心的根本主体,本来就没有不端正。从哪里而能运用内心端正的功夫呢?大概内心的根本主体,本来没有不端正,自从内心意识念头萌发起动,而后才有了不端正。所以,欲要端正自己内心的人,必须就在内心意识念头的发动而端正内心。凡是内心发动一个念头而且善良,喜好善良千真万确,如同喜好美好的颜色;内心发动一个念头而且邪恶,厌恶邪恶千真万确,如同厌恶恶劣的臭味。那么意念没有不真诚,而内心可以端正了。然而意念的发动,有善良,也有邪恶,如果没有明析内心善良与邪恶的分别,也将出现真实虚妄,错综复杂,虽然欲要真诚意志,但不可能得到意志真诚了。

故欲诚其意者,必在于“致知”焉。致者,至也,如云“丧致乎哀[1]”之“致”。《易》言“知至,至之[2]”,“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也。“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广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3]”者。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灵昭明觉者也。

所以,欲要真诚自己意志的人,必然在于“导致知识”。导致的意思,就是到至、来至、达到、到达,比如《论语》子张篇里说“丧事达到哀伤”中的“达到”。《易经》乾文言讲到“知识达到,导致知识”,“知识达到”的意思,主要表示知识;“导致知识”的意思,主要表示导致。讲到“致知”的意思,并不是象后代儒家学者所说的“充实广博自己知识”的说词,而是导致我们内心的良知呀!“良知”的意思,就是孟子在《告子》篇里所说的“是非对错的内心,人人都会拥有”的含义。是非对错的内心,不需要等待思虑而知道,不需要等待学习而能有,所以称为良知,即善良知觉本识。这就是上天主宰命运的本性,我们内心的根本主体,自然会是灵敏昭彰,光明知觉呀。

凡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无有不自知者。其善欤?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欤?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无所与于他人者也。

凡是意识念头的发动,我们内心的良知没有不自己知道的。意识念头善良吗?惟有我们内心的良知自己知道;意思念头不善良吗?也只有我们内心的良知自己知道,这些都是无法给与他人的。

故虽小人之为不善,既已无所不至,然其见君子,则必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者[4],是亦可以见其良知之有不容于自昧者也。

所以,虽然品格卑劣的小人去做不善良,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然而他们见到谦和明理的君子,那会必然遮掩躲闪,掩盖他们的不善良,而显著他们善良的一面,这也可以看见他们的良知之中,具有不容许自我蒙昧的原善。

今欲别善以诚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尔。何则?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既知其为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之,而复背而去之,则是以善为,而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所发,吾之良知,既知其为不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之,而覆蹈而为之,则是以为善,而自昧其知之良知矣。若是,则虽曰知之,犹不知也,意其可得而诚乎?

现在欲要分别善良与邪恶,来真诚自己的意志,惟有在导致自己良知所知道的善恶上判别。为什么呢?意识念头的发动时,我们内心的良知,已经知道这种意识念头是善良的了,假使自己不能真诚,有自己的喜好,而重复违背而去除善念,那么就是把善良当作邪恶,而自我蒙昧自己知道善良的良知了。意识念头的发动时,我们的良知,已经知道这种意思念头是不善良的了,假使自己不能真诚,有自己的厌恶,而倾覆重蹈而做行邪念,那么就是把邪恶当作善良,而自我蒙昧自己知道邪恶的良知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虽说知道善恶,犹如不知道,难道意志可以得到真诚吗?

今于良知所知之善者,无不诚而诚之,则不自欺其良知,而意可诚也已。然欲致其良知,亦岂影响恍惚而悬空无实之谓乎?是必实有其事矣。

现在对于良知所知道的善良与邪恶的人,没有不是真诚喜好,没有不是真诚厌恶,那么没有自己欺骗自己的良知,而意志可以真诚了。然而欲要导致自己的良知,难道也会有捕风捉影、恍恍惚惚而悬在空中、无法落实的说法呢?这是必定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了。

故致知必在于“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书》言“格于上下[5]”,“格于文祖[6]”,“格其非心[7]”。格物之格,实兼其义也。

所以,导致知识必然在于“格究事物”。“事物”的意思,就是事情与物体。凡是意念的发动,必然会有自己的事情,意念所在的事情,就称为物体。“格究”的意思,就是匡正,说的就是匡正意念的不正,以便回归到端正。匡正意念的不正的意思,说的就是去除邪恶;回归到端正的意思,说的就是做行善良。这就称为格究。《尚书》里讲“格究对于天上地下”,“格究在于文祖尧帝太庙”,“匡格自己非妄内心”。格究事物的格究,实际上兼有匡格的含义。

良知所知之善,虽诚欲之矣,苟不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为之,则是物有未格,而之之意,犹为未诚也。良知所知之,虽诚欲之矣,苟不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去之,则是物有未格,而之之意,犹为未诚也。

人们良知所知道的善良,虽然真正欲要喜好善良,如果不触及善良意念所在的事物,而实质上有这样做到了,那么这个事物还有未能匡格,而喜好善良的意念,还是未能真诚。人们良知所知道的邪恶,虽然真正欲要厌恶邪恶,如果不触及邪恶意念所在的事物,而实质上有这样去除了,那么这个事物还有未能匡格,而厌恶邪恶意念,还是未能真诚。

今焉于其良知所知之善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为之,无有乎不尽。于其良知所知之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去之,无有乎不尽。然后物无不格,而吾良知之所知者无有亏缺障蔽,而得以极其至矣。夫然后吾心快然,无复余憾而自矣。夫然后意之所发者,始无自欺而可以谓之诚矣。

现在,人们对于自己良知所知道的善良,触及善良意念所在的事物,而实质上做到了,没有不极尽的。人们对于自己良知所知道的邪恶,触及它的意念所在的事物,而实质上去除了,没有不极尽的。然后事物没有不匡格,而我们良知所知道的善良与邪恶,没有亏欠短缺、障碍蒙蔽,从而得以达到极端最高。然后我们内心快乐无比,不再余留遗憾,而自我满足了。然后意念之所发动,才能没有自我欺骗,而可以称为意志真诚了。

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viii]”盖其功夫条理,虽有先后次序之可言,而其体之“惟一”,实无先后次序之可分。其条理功夫,虽无先后次序之可分,而其用之“惟精”,固有纤毫不可得而缺焉者。此格、致、诚、正之说,所以阐尧舜之正,而为孔氏之心印也。

所以说:“事物匡格而后,良知得以到至;良知到至而后,意志得以真诚;意志真诚而后,内心得以端正;内心端正而后,立身得以修养。”大概修炼功夫本领、条理层级,虽然具有早晚先后、依次顺序,而自己本体的“惟有专一”,实质上没有早晚先后、依次顺序可以分解。修炼条理层级、功夫本领,虽然没有早晚先后、依次顺序可以分解,而自己运用的“惟有精深”,本来就丝毫不能有一点缺失。这就是格究、导致、真诚、端正的解说,用来阐述唐尧虞舜的正统传授,也是孔子门下的心性印迹。

注:

[1]《论语》子张篇第十九: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2]《易经》乾文言: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3]《孟子》告子上: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4]《大学》:“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5]《尚书》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6]《尚书》舜典:“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7]《尚书》冏命:“惟予一人无良,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绳愆纠谬,格其非心,俾克绍先烈。”

[viii]《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敬请参阅《王阳明全集》悟真录之七,续编一:大学问。

附:〖相由心生〗陈抟《麻衣相神异赋》

智慧生于皮毛,

苦乐观乎手足。

聪明智慧产生于皮肤毛发,

辛苦逸乐观察于手指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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