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年的文科状元,却差点被大学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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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荣权

信心百倍,参加高考

年文科高考科目是语文、数学、俄语、历史、地理、政治(包括时事),文科考生,主要是靠默记,凭我人们认为的“惊人的记忆”。在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把史、地、政三科的课本,进行通读,在自认为是重点的地方,画上红线,在考前三天进行通背。语文,我一向爱好,对课文都很熟悉,对语法也能掌握,对作文,我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且在近两年内有了那么多作品,心中有底,并不惧怕。

数学,我曾代表班上参加过“奥林匹克”竞赛,代数、几何、三角函数的成绩,向来在班上拔尖。俄语,能背学过的所有单词。当年的文科生的复习地不在灰楼房,是在龚家岭新建的平房教室里。当年还有少数社会上的有志青年报考,每天来复习室向我借这借那,问这问那。当年复习全靠自己,没有老师专门辅导,也没下发什么复习资料。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自感底气十足,信心百倍地于七月七、八、九这三天参与了考试。进考场只准持“准考证”和书写的钢笔与墨水,数学考试只准带三角板、量角器与圆规。

考试作弊,在我们那个时代很少听说过。谁要作弊,那是奇耻大辱,将悔恨终生。再说,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作弊手段和工具。考生很少人有表,我所在的考场里,只有王传信借得一只手表,我们只求他,考场时间过半时,咳一声。哪知他,有时咳,有时又忘记咳了。

第一个开考科目是语文,当我把卷快速地一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试题不太难,文字部分,只是改正错别字、个别词语、简易翻译古文,简单回答问题,通俗划分段落之类,我很快就完成了。题后是作文,得分占全卷50%,题目是《记我一段有意义的生活》,审题在“一段”和“有意义”上琢磨。

那时,人民公社化运动在农村正掀起高潮,农民以冲天的干劲平整土地。我曾参加过三天内把荒岗平整为良田的劳动,曾写一篇“暑期生活的一页”的散文,“三天内的劳动”,可说是‘一段’,参加人民公社社员进行惊天动地的劳动,可谓之“有意义”吧!在审好题目后,便以此文为基础,进行布局谋篇,遣词造句,没有用多少时间便把草稿打好了。

未听到王传信的咳声,我就开始在卷上誊写。当我誊写一半时,听到他的咳声,我知道,考试时间只是过半,我放慢了誊写,把作文誊写好后,又把文字题审阅了一遍,认为无误,就提前交了卷。

俄语题,只有一个题目,用俄语书写“给米莎同学的一封信”,内容自理。这不就是用俄语来写作文题吗?我以中国少年的身份与口气,首先介绍了中国的美好山川,人民公社的大好形势,中国少年的宏大志向,然后,在文章的结尾段,盛情邀请米莎同学到中国一游。

政治题,还有当年中印边界冲突的问题,雷老师着重讲过,试题的回答肯定正确。

三天的考试完成了,当时还感到有“没有过足瘾的感觉。”自认为:感觉良好,其意洋洋自得也。考后因“同病相怜”我找到肖秀细,问他:“考得如何?”他也得意地说:“感觉良好!”

与同学最后分别在武汉中山公园里

高考结束,班上没有组织毕业合影,只是各拿出日记本,叫同学们题词。刘文奎把一本崭新的日记本递给我,要求我给他写首诗,我答应了,连夜写了一首长达18段,行的诗:《友谊之歌》(赠给文奎学友)送给他。现原稿在手,因太长就不抄录了。与此同时,给不少同学题写了分别词,赠送诗,这里抄录一首:

西江月——赠秀细兄

并肩高阜向东,金龟娓娓情谊。朝霞喜披友贤衣,晓风送别鸣笛。三载同窗好友,余愧交往日稀。双目含泪送秀细,锦绣前程万里。

当时,还不懂格律,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今天看来,其意难舍难分。

年7月25日,我们各自离校的前一天,班上有12位同学(杨汉骥、田禾、杨汉光、蔡德池、徐家惠、殷新超、姚英富、杨开勋、陈昌治、江荣炎、张行均与我)相约,到武汉丹水池建设工地“打工”(当时还无该词),一行人干到8月15日,听到高考录取通知书下发了,于是决定,第二天(16日)到中山公园作最后的分别。

“打工”解散后,黑夜,我徒步从丹水池走到满春路横堤上78号的大哥家,第二天,到中山公园与大家汇合。在公园里游玩了一天。

8月17日,我将分别的情景写成一篇散文《游园随笔》,现将原文抄录如下:

《游园随笔》

8月16日,下午一点钟,我们一伙“莫逆之交”在中山公园四顾轩相会了。

这天,天气异常晴朗,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般的太阳高悬在蓝空。公园里,古木参天,杨柳低垂,湖面晶莹,清波荡漾。

这天,是星期日,公园里比佳节还要热闹。游玩的人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老者,在孙孙们的陪扶下,欣赏公园的景致,脸上堆满微笑。青年人,三三两两唱着歌,笑个不停。情侣手挽手,互相倾吐着心声。那天真活泼的小孩,躲躲藏藏,闹过不休。公园里到处是人,有的坐在假山上眺望;有的坐在石凳上谈心;有的在草坪上则卧着切切私语;还有的坐在木船上荡着双桨,在绿色丛中钻出钻进,不时从桥眼那边传来快乐的歌声……。

我们一共十二个人,说说笑笑,闹闹嚷嚷,不知转了多少弯,钻了多少洞,爬了多少假山,来到喷泉边。

“看!”我指着喷泉说:“好有意思!”大伙的目光都送过去,一个园园的地塘,中间是假山耸立在空中,泉水从山顶上的石缝里喷出来,在阳光照射下,显现着各种颜色,宛如那节日里的“焰火”。池塘清彻见底,成群的金鱼在草丛里石缝中忽隐忽现。

“看,那个多么像杨汉骥。”最爱说笑的田禾逗着说。

“嗨,那个鼓肚子的,真像田禾咧!”杨汉骥报复似地说。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像你,那个说像他。杨汉光和蔡德池竟为此打闹起来。

“小了呢!”久不开口的徐家惠说:“不怕别人好笑。”

“走吧!”殷新超拉着姚英富走上石阶,杨开勋也跟了上去。大伙儿走上石阶,向右转去,是一片绿荫,底下已挤满了人。“怎么?家惠!”张行均见徐家惠坐在地上,上前问道。

“哎!”徐家惠懒洋洋地站起来,说:“我看逛来逛去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找个幽静的地方歇歇。”

“对!”陈昌治附和道:“过会就要分别了,找个地方谈谈心吧。”

“看!”江荣炎指着远处一个密林子说:“到那里去,如何?”“要得!”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转过假山,走过落虹桥和夕阳桥,穿过林荫大道,进入密林。树荫浓密,只有豆大的日斑,稀疏地洒在地上。我们找了个安稳的地方,坐了下来。

“若是能在这里行令喝酒,那该多么痛快啊!”江荣炎感叹地说。

“你又瘼了,我们学生怎能喝酒!”蔡德池说着,扒了江荣炎一下,逗得大家哄然大笑。

“哎!”江荣炎叹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过学生生活了!”

“你总是叫苦!”殷新超摆了摆头,“你还考不取!”

“别提这个吧!”徐家惠不耐烦地说。大家真的不谈了,默默地想着一切。

同学合影

“汉骥,那是你父亲吗?”杨开勋看见树林那边来了个人,身上背着照相机,便发问。杨汉骥扭过头,向远方望去,果然是的。

他的父亲领着我们,走到一个假山后面,前面是一片绿色的水面,“好,这里风景很好!”于是,我们合摄了一个影,以作纪念。

太阳偏西了,游玩的人们渐渐散去。

“伙伴们,我们分别了吧!”我向大家说:“无论怎样,总是要分别的。”“好!”大伙赞同。

我们走出公园,互相握着手,彼此道别,流出了离别的友谊的眼泪……

迟到的高考文科状元

听到高考录取通知下发后,心里忐忑不安,日夜自问:“是榜上有名呢?还是名落‘孙山?’”“政审虽合格了,但招生委员会或大学能高抬贵手,让我过关吗?”

“录取的又是哪个学校呢?”白天在家门口,出出进进,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既忧心重重地想到落榜后在农村的境况,又心存侥幸地想到能上榜的条件:“政审是合格的呀!高考的感觉是良好的呀!怎么不会录取呢?”所以,当时,想得多一点的是录取哪个学校?当年,湖北省内大学属师范性质的只有华师师范学院和武汉师范学院。当时,人们的心目中,华师要高过一筹。在志愿表服从分配一栏里,我填了武师中文系,“能录哪个学校呢?”“又是怎样被录的呢?”

著名作家刘富道

这一系列的自问,当然只是“问”,而没有谁来“答”。既然参加了高考,其结果总是有的。这个结果,当年是不会得到的,等到53年后,方见分晓。

年,我的高中同窗、著名作家刘富道先生出版了全纪实文本的惊世之作:《年中国大冤案汉阳事件》一书。在此书中,写了一专章《陈荣权:当年高考的文科状元》。

这里,我摘录有关段落如下:

“陈荣权在我的同学中间,应该算一位优秀人才。他在汉阳事件中受到处分,又破例被录取了,不过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们在汉阳一中同一个年级,他在高一(三)班,这个班的班主任是后来被处极刑的邹振钜。”

“年高考,陈荣权是全孝感地区文科第一名,但华中师范学院领导人听说此人是汉阳事件八大领袖之一,不予录取。华中师范学院党委有一位女副书记,她说,我们华师什么时候录取过状元呢?不录取太可惜了。她说,把这个学生的档案拿来看看。一看,陈荣权家是贫农,多位亲属是共产党员。汉阳县也想树立一个典型,这样,陈荣权作为华中师范的内管对象被录取了。”

53年后,刘富道学兄赠送我这本书,在书中又看到了这个专章,不禁仰天长叹,泪流满面。感谢刘师兄,出版了这本“史记”性的巨著,无此著,我何能知道当年的高考成绩,又哪知道这被录取的内幕。更感谢华师那位女副书记,大慈大悲地把我招进了高等学府。那位女副书记啊,您姓什名谁?现康健于世吗?您的大恩大德,我何以为报?

作者:陈荣权

作者简介:

陈荣权,生于年11月,武汉市人。湖北省特级教师。原任长坂坡诗联学会会长。系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诗集《霞窗诗稿》《义门诗钞》《西湾诗草》,手书影印集《夷洲鸿爪集》《涂鸦垦草集》与《花甲唱和集》《稀龄酬唱集》,诗词楹联工具书《实用对韵词林》《常用词谱及其创作》以及50余万字的回忆录《可堪回首》。主编《古今诗人咏玉泉寺》《当代中华诗词集成·当阳卷》。总编聚星堂《义门陈氏宗谱》。年,带领诗社同仁为当阳市建成全国“诗词之乡”作出了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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