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如山
中等个,黝黑粗壮,头发浓密,整齐地梳向右边,粗糙饱满的大脸上散布着几处大小不一的坑洼,浓眉大眼,单眼皮,不怒自威,与关公有几分神似。走起路来不紧不慢,说话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这就是我对吴老师的第一印象。他在我们上初二时调来我校,教我们数学,据一位消息灵通的初三同学私下透漏,他是公办老师,与其叔叔是同学,因为文革的耽误在高中上了五年,数学讲的好是出了名的,他有“三绝”,你们以后会慢慢见识的,我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第一次上课,他只带了一根扫帚棍,走上讲台,抬眼环视教室一周,一只手从粉笔盒里摸出一根白色粉笔,用大拇指与中指捏住细的一端,食指稍一用力,粉笔头被摁断掉进粉笔盒里,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开始书写公式例题,哇,太漂亮了!还没写完,同学们就用惊喜的目光交流着,正楷字体大方工整,大小一致,笔画粗细一致,间距行距匀称,布局科学美观,这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最完美的板书了,它深深地震撼了我:原来粉笔字也可以写成这样。写完转身拿起扫帚棍指着黑板开始讲课,声音大小适中,语言干净利落,富有磁性。讲解完公式解题,在他的启发下大家一起说,他把同学们说的一步一步地写在黑板上,等号竖向对齐,整体呈倒立的直角三角形,像一幅画那样美。他布置作业时强调,第一点作业必须按时完成,每天下午放学前交上来,晚上我改,过期不候;第二点做题要一丝不苟,书写整齐,等号竖着对齐,两横都要平,间距、长短一致,手写,不许用尺子等着画;第三点作业中不许出现一个涂抹的黑疙瘩或是擦的破洞,不符合要求,自觉撕了重写,直到符合要求。如果没有信心,写完先拿给我看,符合要求我留下,不符合的重做。
那天,同学们排着队交作业,就像父母排着队交公粮一样,一遍又一遍通不过,有的同学写了五六遍才勉强合格。
第二天上课,吴老师也是只带了一根扫帚棍。一上课他就说,同学们别怪我苛刻,因为数学原本就是一门严谨精确的学科,来不得半点的粗心马虎,有时一个小数点弄错就会带来巨大的损失或失败,所以大家要养成认真细心一丝不苟的习惯。有人说,作业上只有一个黑疙瘩没关系,其实这是极其错误的想法,如果你的白衬衣上不小心滴上了一滴墨水,你是脱下来整个洗呢还是只洗那个墨点?我们心里清楚,但就是嘴上不承认,于是齐声说只洗墨点。吴老师笑了,他感慨地说,一个墨点不起眼但它会毁了一件衣服啊。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当堂处理,昨天有人未按时完成作业,放学后把作业本从窗户扔进我的办公室,打翻了墨水瓶,墨水流得到处都是,多亏全班的作业本放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了,否则,大家都要跟着倒霉。今天我一定要严惩这个不守规矩的人,可惜已看不清他的名字了,我就拿这个作业本出出气,说着拿出一盒火材点燃了那本被墨水污染了的作业本,边烧边念着主席的词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这一幕看似滑稽,却令人难忘,它时时提醒我们做事要守规矩、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过错。
第三次上课,吴老师仍是只带了一根充当教鞭的扫帚棍。后来得知他上课从来不带课本和教案,公式定理例题全在他的脑子里,为了节省课堂时间,最多带一块小黑板,是他事先写好的当堂练习题,据说这是他的另一绝。几何课上要在黑板上画图,他从来不用三角板和圆规,嫌麻烦,先点一个点,围着它划一圈,一个标准规范的圆就画好了,不比圆规画的差。三角形的角度边长丝毫不差,有人不信,课间偷偷地用三角板尺子一量,果然准的了得,从那以后,不少同学私下偷偷地练起了这一绝活。
因为学制改革,我们赶上了第一年设立的初三,各科都没有教材,吴老师自己找题编题上课考试,每次考完试,他把每个人的成绩都抄在一张纸上制成了表格,毕业前他告诉我们,不要小看这一张表,它是一块试金石,不管别的学科,就看这张表上的平均分就可以确定谁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后来验证果然很准。
吴老师为人和蔼可亲,从来不打骂学生,学生犯了错误,最多就是冷冷地看着你几秒,直到你低下头,他就收回目光。因为他那张脸生了气更难看,所以我们一般不愿招惹他。他孤傲清高,常说:“凭本事吃饭,何必看他人的眉高眼低。”他从来不巴结领导,对那些爱巴结领导的同事也是嗤之以鼻,因为下班后常在自家地里帮妻子干活被人说了闲话,我们毕业那年被调到离家七十里外的秦岭脚下的一所中学了。做了他的学生,也沾染了他的脾性,他调走了,我们回去补习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班考上高中的都上了高中,这才有三年后六人考上大学的神话,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