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炳锋
曾听村里的老人讲,他们的婚姻完全是遵循媒妁之言。甚至男女结婚前面都不见,大事小情完全由媒人在中间串通。媒人在乡村民间是尊贵之人,不知成为多少人家的烟酒客、座上宾。媒人的角色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上的,多半是由村里德高望重、口才好、人脉广、热心肠的中老年女性担任。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且做媒是个一人难称百人心的活,加上有些媒人贪图吃两头,嘴皮子溜得如小河哗哗的流水,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活,乡村也流传着一些埋汰媒人的段子。 东山里一户人家的姑娘托人说媒要嫁到平原上来,媒人就给男方家讲:“这个姑娘可是百里挑一,小脚不大,周正;乌黑的头发,没有麻子,脸面不大,白净。”男方家一听小脚好啊,头发乌黑好啊,人长得白就更好了。可等把媳妇迎进家门,掀开盖头布一看,全家人就炸了锅,然后找媒人理论。媒人说,我是说小脚不大周正,乌黑的头发没有,脸面不大白净,脸上还有麻子来着。 其实是媒人故意把话断开而糊弄男方的。当然这样的笑话越来越少了,但在我幼时的记忆里,与说媒有关的“砸破头楔”的事儿却经常发生。 何谓“砸破头楔”?也就是戳媒,媒人好不容易说成的一桩婚事,在男女马上要完婚前会遇到有意或无意破坏婚事的主儿,而破坏婚事的行为在乡间就称为戳媒,或“砸破头楔”。至于为什么叫“砸破头楔”,我从来没有考证过,估计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 几十年前的农村,贫穷、落后和封闭是常态,谁家的儿子到了年龄能顺利讨上房媳妇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半个村子都会沸腾的,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羡慕和妒忌。除本村外,那时村与村的沟通靠的是三五天一次的赶集或不定时的轮流放露天电影。赶集买卖成交后,乡人之间总会相互拉拉呱,说些闲话。 “哪庄的?”“宋家码头的。”“哎,跟你打听个人吧。”“说。”“ⅹⅹⅹ家咋样?”“说实在的,孩子是不孬,就是他那个娘好吃懒做,每年一打下麦子,第一个换西瓜吃的就是他家。再就是他爹好喝酒,有时还偷队里的东西。你上坡里转转吧,一看哪块地里的草高庄稼小,保准就是他家的。”“噢——”无意中就把媒人刚刚串通好的婚事给戳了,至于说被谁戳的?啥时候戳的?或许永远是个谜。仅仅从媒人传回的话里和退回的彩礼上,被戳的男方或女方有着说不出的懊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个别“砸破头楔”的嘴不严,往往会招来是非灾祸。我们街上的老六,就是在为邻居盖屋帮忙喝完工酒时,借着酒胆把他赶集给南街上宋家戳婚的事说出来的。没过半个小时,宋家的三兄弟就抄着棍子铁镐找过来,直把老六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幸亏村里的赤脚医生及时赶到才保住他一条命。 因为“砸破头楔”闹出人命的事也时有发生。邻村的一户人家相中了我们村留着大长辫子的兰芳,就托媒人来提亲,媒人前脚走,“砸破头楔”的后脚就到了,大说男方家这不好那不好,还说男孩他爹是个出了名的“泥腿”,跟东家打了跟西家打,一条街上打遍了。“砸破头楔”的人外号叫小算盘,棱角分明的脸上两只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他是推着小车三里村五里庄换挂面的,不知因为啥事被男方家打过,因此是专门来戳婚的。这门亲事告吹后,男方连分析加打听确定是“小算盘”干的,就趁着他夜里浇地的时候,爷俩把“小算盘”砸死扔到了井里。天下没有屈死的鬼。案件告破后,一时间成了方圆几十里家家户户议论的焦点。 “砸破头楔”以男方被砸居多,但女方被砸者也并非绝无仅有。 记得我们村西头有一个老姑娘,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像用圆规画弧一样,人老实,整天不说一句话。在她近三十岁的时候,好不容易从很远很远的南乡里给她说了一户人家,从媒人互通的信息中,两家彼此都很满意。那时的乡村,男女婚前几乎是不来往的,尤其是说到远方的更是如此。恰巧的是,男方所在的村子里有煤井,我村里一个爷们到他那里去拉煤,煤井上过秤的正好是男子的叔,互相递了烟后,对方就打听我村里谁谁谁家的闺女怎么样。拉煤的爷们喝着人家的茶水,抽了人家的烟,慢条斯理地说:“哎哟,你可遇到明白人了,我跟她爹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说实在的,这孩子洗衣做饭是把好手,人也本分,唉,就是走路十八拐呀。”“走路十八拐?”过秤的追问道,“这个不知道?就是一个瘸子啊。要不闺女能留到这么大吗?”几天后,男方家提出退婚,当然没提彩礼的事,只要男方提出退婚,彩礼肯定是追不回的。当得知是拉煤的爷们“砸破头楔”后,女子的母亲在大街上骂了好多天,吓得那爷们灰溜溜的一言不发。(壹点号《山东金融文学》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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